时间:2024/8/20 18:58:45 来源:新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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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7月发表于《作品》)赵晏彪
记得很清楚,3月10日这天的京城,晴空如洗,窗外的玉兰,桃花,柳树都有了春意,河水也清亮亮的映照着蓝天白云。“当当当”,有人敲门,打开快递的包装,“家园”两字跳入眼帘,心便为之一动。好温馨的标题,我们都生活在家园当中,各自都希望生活在怎样的家园里?达真,你为我们营造的是怎样的家园?我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家园”的大门。
十余年前,达真以雄心的规划拟创作康巴三部曲,《康巴》和《命定》两部作品相继出版,在等待了10之久后,终于迎来了康巴三部曲的收关之作《家园》。
达真,一个不喜张扬的藏族作家;依然是那样悄然地带着我们走进了这块陌生又充满渴望的土地。《家园》,取材长江源头和源尾汉藏两家人,上世纪六十年代上海年轻的知识分子王本昌以右派的身份来到藏东的桑戈草原,结识了达瓦志玛,并结为夫妻,以他们为中心,铺展开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藏地民主改革到千禧之年半个世纪的故事,以及他们后代的生活图景。展示建国以来最动荡、最复杂、最波澜壮阔历史背景中的人物群像的爱恨情仇。两家人与流亡藏人、与二战时在上海避难的犹太人所发生的情感纠葛,站在更为宽广的高度和视野看待人类的命运共同体相互依存,讲述长江源头喝第一口水的人和源尾喝最后一口水的人,在百般磨难中所形成的伟大共识:有水就有家园,保护好养育长江文明和黄河文明的天然水塔,需要有信仰的力量和各民族命运共同体的现代国家精神。使这种一衣带水的命运依存关系,成为刻在中华民族每一个个体心灵上的永恒胎记。
长篇创作无疑是个苦力活,耗神,耗时,耗心血。我们这个时代人都很着急,急着挣钱,急着出人头地。稿费助力,千字千元,大奖助力,一奖在手,千万不愁。可达真却觉着陈忠实的模样,当年陈忠实读了路遥出版了小说《人生》大受触动,于是辞去工作,从西安搬回老家,耗时六年完成了《白鹿原》的创作。远有陈忠实近有阿来,他用20年的时间创作完成了他的三部长篇小说,特别是第三部《家园》竟然写了10年才见到了天日。
我曾这样感叹,达真,你怎么如此之慢呀,你难道不知道当下人们捞钱的滋味有多么美好吗?你难道一丝这样的信息也没有接收过吗?中国的长篇小说,有的人一年一部,有的人一年可以造出两部。当下中国长篇小说一年出版总合超过了1万部,真是厉害了我的长篇。
著名评论家白烨当年说过,每年长篇小说超过一千部,他觉得太多了,一千部,能够到评论家手里的最多不超过30部,能够评奖,留下来的小说,可能也就十部八部的。随着经济的迅速膨胀,1万部长篇小说横空出世,真实反映了我们社会在各个领域求大、求虚荣的心态,却永远不会考虑历史与时间是“无情无义”的。
我跟随着小说的进度,与文字和那淡淡的墨香共同来见证了一个人,一个历经多年用脚丈量藏地,用心思考世界,用热血去体味汉藏融和,用激情和青春抒写他理想中的《家园》。
当我小心翼翼地窥望达真营造的“家园”里那一桩桩的喜怒哀乐,一件件悲欢离合,大开大合的气魄与写法,让我遥望这位千里之外的讲述者,他是一位最不像康巴汉子的汉子。他将一幅藏汉和亲,犹如茶与盐巴相互交融,相亲相爱、携手奋斗的民族团结故事呈献在面前,是继阿来《尘埃落定》之后又一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汉藏新篇章,是近百年来世界大同汉藏文化融和的感人故事,是构架出一一幅人间大爱的史诗般画卷的大书。
《家园》以连接中国文明和印度文明的川藏茶马古道上的重镇康定为故事的起源,串缀了沿线的汉、藏、彝、纳西、羌、傈僳、白、独龙等10多个民族,涵盖了各种语言与文化,它所碰撞出的“火花”就是因交融而共生,精确地表达了地球上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人们的心理祈盼,成为多民族多种文化互相交融相互渗透的经典交汇地。
达真以10年的心血捧献出了《家园》,书中的描写时间跨度长达百年,目下作家中能够以此横心完成“一作十年”的,可谓不多。
达真的成长历程,也可以说是成书历程,他有记者经历,走遍中国西部的山山水水,视野的半径随着行走而逐渐扩大;他同时又有着封闭而快乐的创作过程,走得出,座得下,写得稳。他更有一颗这样的心,他不太在乎中国文学评论界的好话,反而很在意豆瓣的打分;他不在乎书卖掉了多少册,但却在乎冠冕堂皇的认可——2012年“骏马奖”、十五集大型广播剧《康巴》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2018年依照《康巴》改编的电影《金珠玛米》获第十七届华表奖优秀影片提名奖,这就是文学带给他最真实的力量和最踏实的自信,也是给予他真心付出的认可与回报。
如果说《康巴》是借康定藏、汉、回多民族的交汇地来讲述各民族之间和谐相处、共生共荣,那么《命定》则是借助藏人抗战的故事讲述构建现代民族国家的中国故事。而《家园》,用长江源头源尾普通人的故事观照人类的命运共济。小说展现给读者的是,从藏人(康巴),中国(命定),人类(家园),一次次的递进,如此强有力的三级跳,以步步升级来形容,在中国文学史上必须会留下印痕,必将在中国文学史上留有一席之地,因为《家园》的最后一跳,又高又远,不可谓不精彩。
达真与阿来同样以藏区生存状态为叙述对象的,《家园》与《尘埃落定》所不同的是,他更关注文化历史上的相生相容。
当下的小说有四大通病:喜欢说教,胡编乱造,黄色开道,东窃西剽。
达真的《家园》为何如此受到重视?他的创作,从年代上有着百年跨度,从民族间的团结上融和互通;从中国的上海到四川的藏地,从中国到世界;从书斋的写作,到山川江河的踏遍,他用五年时间从黑龙江的漠河到云南腾冲,这个被称为胡焕庸线的东北、西北、西南的游走,恰好这条线是400毫米等降水量线,高于400毫米是是农耕文明,低于400毫米是游牧文明,也被学界称之为半月形文化传播带,被称之为“美丽的中国弧”。
中国作协历来提倡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深入生活,扎根人民。达真的《家园》正是他读书与行走双轨制的最好的证明;他的小说特点之一是语言好,为何?也是双轨制。他写作用汉语,人到藏区的时候,他是可以听懂藏语的。一位蒙古族作家说,我来牧区,进入蒙古语的言说里面,感觉蒙古语把我的脑子拆了,露出天光,蒙古语的单词、句子和比喻好像是树条、泥巴和梁柁,像盖房子一样重新给我搭建了一个脑子。我的心仿佛在蒙古语里融化了,剥落掉核桃一样坚硬的外壳,露出粉红色血管密布的心,一跳一跳,回到童年。母语的魅力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几年前我去巴金文学院讲课,阿来兄前来捧场,在发言时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他在创作一部小说时,在描写爱情的时候,他想用一个词或者一句表达男主人公对爱情的忠贞不渝。阿来是寻求创新的作家,可他找遍了汉语,都是别人用过的词,白头偕老,海枯石烂……他苦恼几日不得其词。一日,他步出书房,漫步在大街上,偶遇一位藏族同胞,对方用藏语同他打招呼,那一瞬间,藏语在他的血液里翻腾,他在藏族的海洋中寻找着,终于有一句话让他深身一颤:当一个失恋的男人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时,大家都感受到了他的骨头都轻了。“骨头都轻了”,这句话远比骨瘦如柴要更有文学质感。
达真亦是,他在藏语和汉语的相互交汇中得到了语言的升华和独特。
如果说达真《家园》有什么不同,一些作家对人生曲折道路的描写是充满仇恨的,对人性的描写是嫉恶如仇的;而达真对人生曲折道路的描写是积极向上的,对人性描写是充满体谅和友善的。达真的创作观,在那个特殊年代完全体现在他的笔下,是人间的光芒和大爱。他的作品具有史诗般宏大构架的“百年气魄”,将现实与荒诞巧妙结合的一部能够让读者感受到不同“味道”的大餐。
高级的小说不讲道理,低级的小说大肆说教;高级的小说不写他人的故事,低级的小说在别人的故事里耀武扬威;高级的小说不淫不愤不怨,低级的小说淫乐谩骂怨声载道;高级小说构建独特的世界,低级小说漫话平庸的人生。
《家园》以达真自己独特的故事,向我们演奏了一曲藏地天歌。《家园》是一块刚刚出土的玉器,只待时日,无论是奖项的光环还是读者的目光,都会聚集在达真和《家园》上。因为,达真的《康巴》与《命定》已然有了上好的包浆,被时间保存,而《家园》在读者和时间的把玩下,其包浆必将光泽耀眼。
期待永远是美好的,因为文学永远不会落幕;祝福,永远是美好的,因为达真还行走在路上,行走在孜孜以求的大家园的路上。
达真,中国作协会员,四川省作协副主席,《康定情歌》IP推广者。著有长篇小说《康巴》《命定》《家园》。长篇小说《康巴》获第十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四川文学特别荣誉奖,由《康巴》改编的广播剧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电影剧本《金珠玛米》获第十七届电影华表奖提名;长篇小说《命定》获四川省“五个一工程”奖,由《命定》改编的电影剧本获四川元素剧本一等奖;纪录片《金秋时节》(合作编导)获中国电视奖社教节目社会政治类一等奖;报告文学《幸福歌声传四方》入围2020年度“中国好书”,入选2020年度“四川好书”。
审核:薛成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