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王雨/黄济人 长篇小说《长河魂》第三十六章

[长篇小说]（作家出版社2007年11月出版）

长河魂

作者：王雨/黄济人

第三十六章

出租汽车行驶在多伦多大街上，车上坐着卢作孚、童少生和孙恩三。在美国参加完国际通商会议后，他们来到了加拿大。才只是晚秋时节，这里已胜过重庆隆冬之严寒。这是最繁华的扬格大道街区，尽管寒冷，却依旧人来车往。

孙恩三笑道：“这是个多元文化城市。这里不仅有浓郁的意大利独特风味，也有欧洲人与北美人审美观念的激烈碰撞，还显示出东方人的时尚偏好对北美文化的冲击。”

童少生道：“何以见得？”

孙恩三道：“你看，这街头随处可见着装各异、妆容迥乎的各色行人。”指路过的商店玻璃橱窗内的女模特，“看看，随着多伦多在时尚界地位的与日俱增，其模特数量也与日俱增，那大概是意大利或是希腊模特儿。”

卢作孚笑道：“就凭模特也说明不了你指的这个问题。”

孙恩三道：“当然。”手指车窗外的匆忙或是缓行的路人，“还有，因为其时尚、风光和包容，吸引到这里的外国游客、留学生也多。”

卢作孚点头：“包容是有利于吸收多元文化的。”

“要说包容，重庆也是座包容的城市。早先的湖广填四川大移民，现今的抗战大内迁，都是有利于吸收多元文化的。”童少生说。

“这倒是。”卢作孚说，“不过，与这里相比，重庆尚还缺乏跟世界的广泛交往。咳，战争使重庆损失惨重，我们必须抓紧战后建设……”

参加完国际会议后，卢作孚即带领童少生、孙恩三在美国各地造船厂实地考察，感到美国造船价格昂贵，才决定转赴加拿大考察。他们刚去考察了蒙特利尔的造船厂，明显感到价格低于美国，且质量并不差。

有群漂亮女人从车窗外走过。

孙恩三指车窗外：“看，在这里，你可以充分感受众多美女带给你的惬意。”呵呵笑。

卢作孚笑说：“恩三呐，要说美女，我们重庆的美女怕是不逊色于这里吧？”

童少生抢话道：“当然，山水皆佳的重庆城，孕育了如云的美女，都邮街一带，十步之内必有佳人。”

孙恩三道：“甚是，甚是！”

大家齐笑，说到家乡之事，都格外高兴，有股自豪。

出租汽车驶进中国城，华人开的商店、餐馆一家挨一家，四周都是华人。孙恩三让司机在一家写有繁体字“龙”的中国餐馆门前停下，这是幢融合有中国和北美建筑特色的紫红墙矮楼。童少生付了车费，三人下车。凛冽的寒风使三个人都赶忙裹紧大衣，快步进入餐馆。说粤语的胖老板娘盛笑着迎上来，领他们进到挂有“长江”二字的包厢里。这使卢作孚倍感亲切，在这遥远加拿大的中国餐馆里，也看见了母亲河的字样！

“卢总，点西餐不？”童少生看着菜单，问。

“不用，就用中国菜招待他。”卢作孚答。

他们要在这里宴请加拿大驻华大使欧德伦先生。欧德伦在重庆工作期间访问过北碚，对卢作孚的信誉和才干甚为了解，他对卢作孚来加订造轮船给予了全力相助。欧德伦正好也在多伦多。因其是麻烦人家相助办事，卢作孚一定要宴请他。

包厢壁炉的炭火熊熊，三个人脱下大衣，老板娘赶紧接过挂到衣架上。欧德伦大使准时前来，边打招呼边脱大衣。

吃丰美的中国菜，喝中国的茅台酒，欧德伦Ok叫好，用他那不标准却熟悉的中国话说：“Mr.Lu，对多伦多印象怎么样？”

“Ok！”卢作孚抿了一小口酒，“多伦多市是安大略省的首府，是加拿大的第一大城市。”

欧德伦点首：“而且是一座充满活力的美丽城市，处在交通要冲，位于安大略湖北角，从安大略湖沿圣劳伦斯河而下，可通大西洋。”

卢作孚笑道：“是啊，所以Toronto这名字的意思是place of meeting，就是‘聚集之地’的意思。此城的发展始于1834年，以贯穿南北的扬格大道为中心，呈棋盘状排列。”

欧德伦吃牛肉，笑道：“卢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英语挺棒，用你们中国的话说，把我们这里了解得‘一清二楚’！”

“No，欧德伦先生，我对贵国只是粗浅的了解，还得请您多多指教。”卢作孚真诚道。

饭毕，老板娘泡了龙井茶来，大家喝茶摆谈。

童少生找老伴娘埋单。

老板娘说：“那位意大利先生刚才已经结了账。”

童少生才想起，方才欧德伦说是去趟卫生间，看来就是那时去结的账。

卢作孚对欧德伦道：“今天是我们请你吃饭，却你去埋单，我们没有尽到礼数啊。”

欧德伦笑道：“我是加拿大人，你来加拿大就是我的客人，当然应该是我请客！再说了，你不买美国人的轮船，而来加拿大买船，我是卖家你是买家，自然应该我请客！”

卢作孚笑：“我这也是利益所趋。”

美国的造船价格确实贵，而加拿大呢，造船工业因二次世界大战而兴起，发展很快。现在战争即将结束，战后经济衰退的阴影已经开始显露。为了保住其发展势头，加拿大国会今年通过了“输出信用保险法案”，采取降低利率的办法，鼓励外国向加拿大借款，以其借款定购加拿大的工业产品。这对于资金困难的民生公司自然是个绝好机会。卢作孚他们已经去加拿大蒙特利尔的造船厂考察过了，发现加拿大的造船水平并不比美国差，价格却远低于美国，而且可以获得低息借款购船。

“Mr.Lu，这么说，你们已经决定在我国定购轮船了？”欧德伦问。

卢作孚点头。

欧德伦哈哈笑：“看来，我这顿饭请对了！走吧，我带你们再去看看多伦多的造船厂。”

欧德伦**驾驶小车带卢作孚他们去造船厂，小车再次驶过扬格大道街区。欧德伦特地开车驶过音乐剧院，美术馆、歌剧院和运动场，一一介绍。在街上，不时可以看到中文、意大利文、葡萄牙文的商店、学校、餐馆。多标有中英文：中国城(Chinatown)、小意大利(Little Italy)、小葡萄牙(Little Portugal)等等。

“居住在这个城市的华人特别多，其次是葡萄牙人。”欧德伦说。

“这里确实好，就是太冷。”童少生说。

造船厂挨临安大略湖沿与圣劳伦斯河，巨大的船坞、高耸的塔吊甚是壮观，卢作孚看着，心想，中国也会有如此规模的造船厂的。

欧德伦指西南方向，说：“与这里隔海相望的就是美国的纽约。”

卢作孚看过地图，晓得其方位：“相隔并不遥远，其造船的价格却相差很大。”

欧德伦道：“是啊，我们多伦多与纽约迥然不同的是，这里是一个充满人情味的城市。你们看见了，多伦多那大街上走动的肤色各异的人都很融合。这是个文化都市，在这里，能看到长期上演的音乐剧和歌剧。啊，还有著名的景点：巨蛋和加拿大国家铁塔，是全市首屈一指的旅游胜地，你们抽空一定去看看……”

卢作孚还顾不了去多伦多的旅游胜地。夜深了，疲乏的童少生和孙恩三都呼呼入睡，他还在住屋的阳台上，借了灯光看中英文资料，以更多地了解加拿大的造船厂和银行情况。他艰难地查看英汉词典，深感外文的十分重要，就想到二儿子卢国纪学习英语和报考大学的事情。今年初，他送国纪去了北碚歇马场乡村建设学院晏阳初家学习英语。晏阳初笑道，我们的大忙人大名人，啷个有空来我寒舍！他笑道，你前年与爱因斯坦等大名家一起被评为现代世界最具革命性贡献的十大伟人，你才是名人，是伟人啊！那阵，晏阳初的两个儿子也在家复习。按照晏阳初夫人雅丽的要求，在她家里是绝对不许用中文讲话的，尽管她中文讲得很好。国纪到这样的环境里来，对于提高英语水平和即将进行的大学考试是极有好处的。

卢作孚希望国纪报考工科，国纪遵从他愿望报考了中央大学和西南联大，却也偷偷报考了复旦大学新闻系。竟然三所大学都考上了，而且是中央大学土木工程系的第一名。临出国的他那悬着的心才落下来，少有地高兴。父子俩都说，读中央大学。是的，他希望国纪跟国维一样读工科，希望儿女们从事科学技术工作，国家的现代化太需要这方面的人才了。

欧德伦大使不可能一直陪同卢作孚，却尽力协助，又有曾经来中国的一些学术界朋友帮忙，购船进展还算顺利。不过，也非短期能够办成。尽管加拿大鼓励外国公司借款购买工业产品，然而，也还是手续繁多。先要跟造船公司谈判、签约，又得要跑多家银行洽谈、签约。也遇到冷脸者，也得要讨价还价，费时费力费口舌。

卢作孚等人经过多处考察比较，多次奔波，最终决定先与加拿大的台维斯公司和圣劳伦斯公司签订造船协议。

日头偏西了，在圣劳伦斯公司的这最后一轮谈判还在进行。夜深了，双方都感疲乏，依然未得结果。谈判的焦点自然是价格问题。

圣劳伦斯公司的总经理用手掐发涨的头，摇头埋怨。孙恩三翻译道，卢总，他说你很麻烦，不注重个人的利益，总是在价格上跟他过不去。卢作孚让孙恩三翻译说，你才麻烦，四舍五入是常理，却总盯在这个小账上。最终是圣劳伦斯公司的总经理熬不住了，Ok！双方友好签约。对方还开了冒气泡的香槟酒，双方碰杯祝贺。

回到住处后，卢作孚、童少生、孙恩三聚到一起，呵哈大笑。

“坚持就是胜利。”童少生说，“总算是把这购船协议签了！”

“总造价1 500万元，我们的压力不小！”卢作孚道，又笑，“比起美国公司的价格也还是划算。”

孙恩三道：“现在的事情是跟那三家银行签订借款协议了。”

拿钱来赚钱的银行的会议室就是气派，宽大、敞亮，长条的华贵的谈判桌前，一边坐的是中国民生公司代表卢作孚和其秘书童少生、翻译孙恩三；另外一边坐的是加拿大帝国、多伦多和自治领三家银行的代表。此次谈判的焦点不是价格，而是其借款的份额和利率。也还是你来我往的拉锯战。卢作孚的坚韧令对方大为恼火，以至于舞手跺足喊叫；卢作孚的果断又令对方措手不及，以至于不敢相信这就谈成了。

最终结果是：购船所需1 500万元，民生公司自筹15％现金，即225万元；三家加拿大银行共向民生公司借款85％，即1 275万元。年息为3％，自1951年开始，分10年偿还。

双方盛笑握手，却未能签约。加拿大的三家银行提出，必须双方国家的政府担保后，方可签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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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薛成毅